會擔心自己被 AI 取代嗎?從 AI 繪圖服務談我面對新科技的看法
當新科技出現時,我要當那個駕馭新科技的人,而不是被取代的人。這麼一來,新科技就會成為我的朋友而非敵人。
Richard Lin 林柏儒,2022-05-28
Source: https://www.midjourney.com/

隨著 MidJourney 這個 AI 繪圖服務問世,設計同溫層也掀起了一股擔心自己被 AI 取代的焦慮,並激起不少討論。

畢竟,只要演算法夠好,是否連交易員、律師與醫師的核心職能都會被取代,這些專業人士則淪為 AI 操作員?要是有這麼一天到來,只怕某些之前自傲喊著「XX 不是服務業」的專業人士,在企業主眼中和他們看不起的服務業基本上並無差異。

如今,曾被評估為很難被 AI 取代的藝術領域似乎也淪陷了,或者出現淪陷的初步徵兆。對於這樣的未來,我會怎麼看待 AI 科技的發展呢?以下從個人與社會兩種層面來說。

在被 AI 取代之前,先學會駕馭 AI

就個人層面而言,我會擔心自己被 AI 或機器人取代嗎?這我倒是有明確看法,而不是只能轉行而已。

當新科技出現時,我要當那個駕馭新科技的人,而不是被取代的人。這麼一來,新科技就會成為我的朋友而非敵人。

由於科技的擴散需要時間,所以當新科技剛出現時,第一批衝進去研究的人會獲得知識優勢與時間差,讓你有足夠的認知與時間去調整自己。這有個前提,我不認為自己的工作是恆常不變的,而是可以透過學習來改變自己的角色。當工作中加入新科技時,我也可以接受我的角色轉變。

就像當年攝影術出現時,一定也對以擬真為目標的繪畫界造成衝擊。然而畫家們走出了自己的路,在印象派後轉向表達內心情感,進而演變成抽象繪畫。而攝影也逐漸獨立成一個領域,如今明明多數人拿起手機就可以拍照了,也知道攝影師拍的就是不一樣。

如同 Logo 產生器並沒有消滅設計師,MidJourney AI 繪圖也不會消滅繪師與插畫家。事實上,目前 AI 繪圖玩得最好的人通常都有藝術背景,因為他們比一般人擁有更多知識、品味與實作能力,讓他們更容易駕馭 AI 繪圖。要是 AI 畫出來的圖不如預期,也可以自行修改調整,而一般人多半只能接受 AI 畫的成果。

所以我總覺得,要是 AI 進攻了某個領域,那反而是技術強者的福音。只要他們願意學習新科技,他們會成為率先駕馭 AI 的人,以此遠遠甩開後進者。

科技並非價值中立

看起來我似乎抱持科技樂觀的立場,其實不完全是。如果跳脫個人視角,從社會整體視角來看科技的影響,就會看見截然不同的風景。

科技取代部分勞工的工作,歷史上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。在工業革命之後,機械科技的發展造成勞力工作者的去技術化(deskilling)現象,能自行生產產品的手作工匠逐漸退場,取而代之的是生產線上負責組裝單一零件的工人。如今, AI 科技的發展讓當代專業工作者也面臨類似的威脅。

對社會而言,技術高度集中也意味著財富集中與貧富不均程度加劇,這無疑是許多社會問題的根源。聽起來好像很邪惡,但科技打從一開始就是邪惡的嗎?顯然並不是。

就科技發展的源頭來看,許多發現與發明都是無意之舉,就像第一位播下種子的人也不會想到農業會產生如此深遠的影響,甚至被喻為一切不平等的開端。但這不代表科技發展都是無意的,反而當今最主流的研究團隊都有企業、學術機構或政府支持。

在商場上,科技巨頭願意花大筆經費投入研發,一方面為了實現企業的未來願景,另一方面自然也意在強化競爭力與獲利。而在戰場上,國家投資軍武科技,就算不侵略他國,也意在嚇阻他國別來侵略自己。在上述這些領域中,科技發展顯然不是價值中立的,至於是善是惡,端看是對哪一群人而定。

科技的非預期後果

科技發展的初衷並不邪惡,但科技帶來的也不只有幸福。研發的起心動念經常是出於有趣而非善意,但就算初心良善,也經常帶有未知的風險,並造成未預期的後果。

舉我們都會的「做家事」為例,我們直覺認為,在洗衣機等家電問世後,人們的家務負擔想必降低了吧?但這並不是事實。美國的技術史學家柯望(Ruth Schwartz Cowan)回顧美國 1920 年到 1970 年家庭主婦的家務工時,發現工時並未減少,某些都市地區的家庭主婦工時甚至還比鄉村地區更高些。

這是為什麼呢?柯望提出了解釋,像是曬衣服等耗時工作並未由機器代勞。更重要的是,有了家電的幫助,本來通常交由女傭執行的家務工作轉而交給家庭主婦,並且期待與要求變得更高。有了熨斗,衣服就該被燙得筆直,而皺紋是懶惰的象徵,是家庭主婦之恥。

就其結果來說,家電取代了部分女傭的工作,而其他女傭的工作則落到了家庭主婦身上,並推升了所有人對家事的完成標準。我相信家電發明者的初衷是為了減少人們做家事的負擔,但後來發展成這樣的局面,可能就是始料未及了。

作為公民,我們有義務以社會力量平衡科技衝擊

科技發展無疑會為社會帶來衝擊,而且好處與壞處經常由不同人承受,並非如使用者付費般由享有福祉的人承擔。從社會的角度來說,這無疑是不公正的。就算再怎麼科技樂觀,也有必要運用政治與社會力量來平衡這些影響,而非完全鬆手放任。

舉例來說,當臺灣人享有由核能產生的電力時,核電廠的風險與核廢料污染卻高度集中在某些地區。要是我是貢寮居民,我也一定會為「核四重啟」一案居然能交由全民公投而感到荒謬,即便這可能是臺灣電力問題的一條出路。

但所謂的社會力量是什麼意思呢?這帶到最後一個問題:那些被科技取代的人該何去何從?久遠一點的例子是國道收費員。在 ETC 正式實施後,前收費員基本上不脫「接受轉職輔導」與「領取轉職補助金」兩條路,而後執行上的爭議所引起的抗爭運動就是另一個故事。

在這裡,社會能做得更多嗎?單就失業本身而言,我一時也想不到輔導轉職與補助金以外的可行方案。但在其他層面,社會也能用不一樣的方式應對科技的衝擊。

例如我們都熟悉的叫車與外送平台,當他們剛在臺灣落地時,宣稱平台以演算法媒合司機與顧客,是讓有心加入者都能賺錢的零工經濟典範。然而這種演算法與新商業模式的複合體,卻挑戰了法律上「僱傭」與「承攬」的界線。

平台宣稱司機們是自願加入賺錢而應屬承攬,實質上卻要求穿制服與相關工具,和僱傭相近的同時卻不必負擔許多雇主義務。經過法庭中的激辯,臺灣法律傾向認定為僱傭,進而要求平台業者負起相應的雇主義務。對業者而言這可能是社會保守落後的象徵,但這也是社會保護自己、平衡新事物衝擊的方式。

總結

如今,我們已經無法回到東非草原上,過著傳說中平等豐裕的採獵生活。科技帶著我們來到這裡,也不會回頭。面對科技發展,個人能做的並不多。要不是轉行,就是打不贏就加入他,都比乾等焦慮好些。

而從社會整體的角度來看,科技帶來福祉,但負面後果也常由不同人承擔。對此,我們有義務給予補償,並以社會力量平衡科技帶來的衝擊。至少,等到自己也被取代的那天到來,總是希望在個人與制度層面都有路可走,而不致於陷入絕境。